00后创业潮：AI、风口与新世界

如果不创业，池光耀现在应该上大三，正准备上半学期的期中考试。2023年8月末的一个陌生来电，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电话那头是奇绩创坛，创始人奇陆告诉他，他们被投了。当时距离大三开学只剩一周时间。隔壁他跟合伙人约定，自己休学创业需满足两个条件中的任意一个：达到了10万用户，或者达到了笔投资款。很遗憾，在假期快结束时，用户总数停留在3万。但很意外，第二个条件竟然达成了。于是在20岁的年轻人，他从上海外国语大学休学，成为一名全职创业者，一头扎进AI的浪潮里。人工智能开启了创业浪潮潮，正加速席卷全球，池光耀是被裹挟中的万分之一。这股浪潮源自ChatGPT的横空出世，点燃了AI大模型的创业之火。在硅谷、在上海、在新加坡，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创业，其中很多是00后。相比整顿职场，成为一名CEO，在AI圈子里遨游，更能让00后心潮澎湃。他们做的项目五花八门，元宇宙、虚拟人、AIGC、3D打印……他们乘风而起，成为创投圈里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势力”。十年前，我们看到90后坐上移动互联网后的列车；今天，00正在组建自己的船队，开启他们的大航海时代。
 

被AI改变的大学生“如果你明天要死掉，今天做的事情会是什么？”池光十分焦虑，在20岁之前，他总是去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是在大二上学期，他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把成绩点拉到满分，成为该专业近几年少有的满分学生。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增强他对学习的兴趣价值，反而让他对这些知识的价值更加怀疑“坦白说，整个中国式的升学、工作、退休的人生路径，和我期望的、不受束缚探索新事物的生活之间，有一定的偏差。”作为一个学过编程的文科生，池光耀自认为技术还不错，最快能实现从想法到MVP的。今年1月，他花了半寒假的时间，编写了一个叫作“溯时计”的小玩意。它可以记录电脑上的一切坛内容，并让你回到过去的任何点，“就像坐上了时光机”。他想找一个合作者开发一个UI界面，于是把“溯时计”的信息发布在清华论坛上，结果没吸引到合作方，“惊动了”奇绩创坛的人。那会儿奇绩创创正在全民搜罗种子的时间创业团队，曾担任百度总裁、拥有“中国AI布道人”之称的陆奇，是一块明晃晃的金字招牌。他们每年举办两次创业营，其中有一部分“校友”会被筛选出来，获得30万美元或等值人民币的启动资金。一听能提供机会，池光耀来了兴趣，填了一个申请表，想着或许某个班级能帮他把“后续时计”的UI开发出来。那不上理想远大，很有趣。3月1日，OpenAI宣布正式开放ChatGPT API，池光耀将之形容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两眼放光：“大模型的权柄从OpenAI手中释放到了每个人的手中，可以用它来构建应用，将改变这个世界无数人的人生。”
 

这激活了他内心隐秘的热情。当月他便编写了一套名为作BillyGPT的程序，让人们能够方便地使用ChatGPT，开发者可以利用它优化提示词。一个月后，来自某公司头部裸辞的翟星吉通过这个项目找到了他，两人一拍即合，次月即合伙成立公司，取名“语核”。振奋人心的创业之路就这样启航了，虽然没多久两人发现，赶上有人在他们前一天抢注了商标，刚出道即碰壁，但池光耀仍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更大的问题是：钱从哪里来？奇绩创坛的电话来了此时突然，仿佛是支架里悬挂设置的彩蛋。结束那通电话后，池光耀有30万视觉的投资意向，回到正式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不是所有人都有池光耀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定，这个决定是建立在对AI前景的判断力，以及自身能力的自信上。更常见的情况是，一边读书一边索，等待时机。23岁的沉泽模不知一路打算在经济学专业读到博士，在去新加坡管理大学读硕士之前，偶然的他接触到了VITS，声音合成工具，特定克隆人物的声音可以从而激发了他对人工智能的兴趣。一年里，他抓住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研究人工智能，拉上几个同学打了一个大模型的应用赛，拿到全国三等奖，然后他想，也许可以把这个项目一直做下去。他做的是AI社科科研助手，目前聚焦在做AI社科科研写作的子领域，团队9个人全部都是在校大学生。他告诉「定焦」，一旦项目孵化成功，就放弃读博。“升博士的机会以后还有很多，但ChatGPT带来了这个一波风口，可能就这两年，错过太可惜了。”这个不乏一腔热血之人，互联网拉平了信息的鸿沟，让创意自由流动，创业产业被拉低了。尤其是AI大模型的爆发，激起了更多大学生的创业消息。“很多00后第一次创业的成本其实很低，甚至做不成也可以再去海外读书。”关注00后的投资人对「定焦」说。华创资本投资人张金通过调研发现，大学毕业即创业、休学创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尤以在读书或读博期间的年轻人为甚。她总结了三个原因：一是这些年轻人的学业背景非常出色，基本在高等教育的计算机、人工智能等强相关专业，有丰富的研究资源和大厂实习经历；二是AI行业有非常多的开源的模型和论文资源，只需要几个人就可以搭建完整的团队去开发和落地，起步非常快；三是生成式AI被视为一次巨大的范式转移，年轻人对科技创新、乔布斯式的创业有严重的崇拜。自发也好，跟也风罢，00后AI创业者真的来了。
 

元宇宙公司AVAR创始人胡雅婷在大四期间就注册了公司，参加了各种创业尝试。她做了一个大学生社区，产品上线后在校园里反响不错，迅速有VC抛来橄榄枝。但在毕业后全职创业时，她却果断转型方向，进军AI和3D模拟，因为她意识到传统互联网没有复杂的增长空间了。这个判断来源于她做算法工程师的亲身观察。在跳动音广告算法组实习时，她发现算法确实能改变世界，然而在主体系已经搭建完善的情况下，算法再怎么优化，流量提升也很有限。胡雅是华创资本投资的青年最小的创业者，投资人张金对胡雅婷的第一印象是“聪明”，其次是坚持。张金几乎每次到AVAR办公室都看到胡雅婷在埋头写代码。后来胡雅婷说觉得杭州更适合公司发展，没再几天公司直接开设了杭州办公室，过几天当地的商务合作也谈下来了。因此当23岁的胡雅婷说起“想自己去创造一些比较新的东西，而不是做一些固有体系的事情”时，投资人选择相信。上海人凌天格创业的契机非常偶然。在卡内基梅隆大学读书期间，正值疫情严重，他一边上网课一边跟同学做项目。由于爱玩剧本杀，他干脆把游戏搬到了线上，还找来了很多声优做DM（主持）。最有趣的是，游戏有一个类似声音过滤的玩法，玩家可以用AI变声，00后玩家很喜欢。那会AI变声还没火，AI孙燕姿直到​​一年半以后才出现。在这期间，他的专栏的格子互动积累了丰富的声音资源，最终进入声音后续。凌天格跟胡雅婷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是00后，都是名校，都在21岁创业，项目都与元宇宙有关。
 

元宇宙是人们利用AI技术打造的虚拟世界，可以与现实世界进行互动，00后是元宇宙第一代原住民。胡雅婷的AVAR通过AIGC生成主流3D和AR的，再通过3D的全彩打印去开发主流IP，虚拟生成和现实生产被打通了。凌天格在做的虚拟声音引擎，就像元宇宙世界里的声音“皮肤”内容，是新鲜的社交方式。这些产品代表了未来元宇宙世界的主流消费方式，很受新一代3D原住民的喜爱。不过在现在，此类产品要进入普罗大众的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过去两年，从元宇宙到Web3，再后来的AIGC和AGI，浪潮一接波一波，技术飞速迭代，创业者面临的冲击非常强烈。凌天格刚开始做声引擎时，采用了传统变声方案，发现在复杂的情况下效果不可控，又尝试类似讯飞听到基于AI语音的方法，发现效果也不好。到了2022年初，公司上的资金已经非常紧张，按照凌天格对「定焦」的说法，当时公司“已经快挂了”。摆在凌天格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把钱省下发未来两个月的工资，二是拿钱投放。最后他选了近期。市场总是愿意奖励那些敢于冒险的人。投放的效果很明显，没几天，源码资本种子投资业务董事总经理张星辰找到凌天格，他从北京飞到上海，双方见面谈了一个小时，当时面敲定了数百万元的天使轮融资。资金到位后，凌天格组建起AI负责语音团队，从零到一个搭建了基于transformer的自研框架，然后推出大饼AI变声，并运用到网上杀戮的场景，产品在海外上线不久即下产品凌天格对「定焦」确诊，格子互动去年脱水1700万元，今年接近翻倍。这种生死存亡、力挽狂澜的危机时刻，大多数00后创业者还没有机会体验，但这是未来的必修课，是打造一个新世界需要挽回的代价。池光耀找到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忧虑意识。在今年北京刚下探到0℃以下的那一周，他开始为天使轮融资奔波。他对「定焦」说，创业之后他设想过最坏的情况，自己小型1万块，花5000块买了一辆面包车，这样至少冬天有个住的地方，不至于冻死在外面。00后开始大规模进入职场，其实这两年的事，还因个性张扬被贴上了“整顿职场”的标签。然而当我们接触那些创业者时，会发现他们的理性、务实、魄力，有远超触及这个成熟度。或许，创业者是相似的，与年龄无关。
 

天生的学习者真正塑造了00后创业者特质的，是他们的成长环境。人们普遍将2000年以后出生的人定义为“后千禧世代”，再算上1995年至2000年之间的人，统称为“Z世代”。这是与网络世界链接最割裂、受智能手机影响最大的一代人。同时，他们一踏上职场，就赶上AI 2.0大爆发。胡雅婷记得，初中的时候自己经常玩微博、贴吧，运营多个账号，策划一些互联网相关的活动，还定制小物品。那会儿正值移动互联网爆发，各种新奇玩法层出不穷。现在，AVAR给一些影视IP做周边文创，跟综艺节目合作开发明星形象的潮玩手办，运营思路跟过去异曲同工工。游戏则给池光耀打开了数字世界的大门。小学二年级玩植物大战僵尸，他想获得金币，只能一遍遍地去打相同的关卡。于是他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叫CE的修改器，直接把游戏金币改成了无限量，一口气买了地上商店里的东西。那是他第一次接触跟计算机相关的底层的东西。五年级，他开始用Scratch，学会了最基础的数据结构，然后跟同学开发了一个类似雷霆战机的游戏。从那以后他就习惯了“歧途”，学视频特效、嵌入式开发、3D建模，在大学期间学人工智能，做大语言模型相关的项目。整个过程都是自学。他对「定焦」说：“跟着老师学的效率，根本比不上自己学这是一群自学者，就“住”在互联网上，对新兴技术有着远超一般人的敏感。胡雅婷在高中时才开始接触编程，以前她一直学画画，对文化课不感兴趣，很多老师都希望她参加艺考。谁知道她通过一段时间的编程学习，拿到了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赛的金牌，被北大计算机系录取。
 

从零起步、没有基础，似乎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你想学，有很多办法。”池光耀说。 21岁的党嘉成短片FlowGPT的过程，充分锤炼了“产品类的创业是完全不需要非常多经验的”。FlowGPT现在是全球最大的即时创作者社区，月活用户超300，而万万党嘉成从有做这件事的想法，到产品实现上线，只花了三天时间，结果他没有任何运营平台和社区的经验。年轻最大的好处就是，愿意花的时间多，愿意学习，不给自己设定限制。 00后的学习是兴趣驱动的。比如胡雅婷，如果她学不感兴趣的东西，她一点都学不进去，可能甚至都不会去上课，但如果是她比较感兴趣的，可以每天一直学。她痴迷设计和绘画，高中“跨界”学编程，因为对算法感兴趣，而算法和设计，在底层上是相通的。硅谷创业之父保罗·格雷厄姆在《黑客与画家》一书中，向人们解释了这两个角色为何能够合二为一，本质上他们的工作就是一个创作的过程。胡雅婷向「定焦」描述了她解算法题的过程：先想象算法框架，在大脑中呈现一个整体的画面，然后想象它的数据结构和数据流程。这与设计、绘画的过程高度相似。这也是为什么今天AI绘画火爆，计算机能够自动生成异构的画面。互联网的开放生成互通，给了00后充分寻找个人兴趣的空间，创造绝佳的学习环境和成长土壤，这是90后动漫不具备的。创业的点子，往往就在追寻兴趣的某个瞬间，突然爆发。沉泽楷学了五年经济学，同时又是重度兴趣，他一开始愿意花时间研究人工智能，为了把自己特别喜欢的一个人物动漫的拟声合成做出来，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凌天格将声音在线收拾作为基础杀的一大亮点功能，是因为他认为Z世代的年轻人很情绪化，而声音能引起共鸣。他自己本身就是“社交需求和社恐的矛盾结合体”，喜欢玩得分杀，想要有更多表现，但又不得不面对社交压力，于是就很容易HALO评分杀了。回顾以上几位00后的创业项目，它们都跟“玩”有关。所谓的改变世界、万物互联，很多时候就在玩的过程中开始了。 “要进入00后消费者的群体，思考他们喜欢什么，发挥懂事的年轻人的认知优势。”胡雅说。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张金过去一年见识了三十多个0后创业者，总结出了这个群体的三大特质：良好的学科背景、格局开放、管理财富创造。在她看来，在波AI创业潮中， 00后和90后、80后的起点都是一样的，甚至00后的优势还要更大一些。因为很多事物都太新了，原有经验无法直接复用，而00后没有包袱，对新事物的认知有更直接的触感。另外，她认为AI带来的技术和效率提升，降低了创新的优势，但又极大提升了创业者对技术突破“拐点”的“拐点”这也是敏感而灵活的00后创业者的优势。按照文池中年龄最小化的创业者光耀的说法：年轻人的大脑受到的塑造更小，年龄更大，大脑内特定部分得到强化的可能性更大，可塑部分更少。“年轻就像一张白纸，能创造无限的可能性。”当“一张白纸”的00后今天开始AI创业，很多基础工作已经由前人完成了。人工智能机器人AlphaGo在2016年击败了人类世界围棋冠军，让人类看到了人工智能的未来，OpenAI在今年领跑通用人工智能，百花齐放的AI时代应用即将到来。一条全新的起跑线出现，这是赋予时代00后的机会当然，挑战也是的。池光耀还在北京见投资人，他给了自己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他把每顿去外卖的价格控制在15元左右，有时候一个地方要骑40多分钟的共享单车。在和「定焦」通话的一个晚上，已经快九点半了，他在三里屯的一家咖啡厅里见下一个投资人，合伙人趴在旁边睡觉了。
 

“今年融资真的非常多，整个市场都是冬天，我准备好好回去迭代产品。”说。好产品进展不错。各种小工具被开发出来，有的开源了，有的开始收费。他想解决人们艰难构建一个工具集合，用AI生活中各种小需求。比如今年上线的CopyAsk，就像一个住在电脑截板里的ChatGPT，你可以在任何界面任意复制一段话，这个小助手帮你解释了。不过这个需要付费的产品，99.1%的用户在白嫖免费额度。 “我父亲去耀摊开手，他还是没有褪掉学生气。凌天格的也是成功的创业者，曾在某互联网大厂做到副总裁。父亲对凌天格的影响很大，曾给过他很多信心，随着创业池纵深，凌天格发现CEO的孤独只有亲历过才懂。凌天格告诉一位朋友‘小时候经常被父母带着出去见人，只是他们觉得对方比较厉害，而且未必能常出现，就一定会带着他，不太可能合时宜。在潜默化中培养了他对商业的认知和与人互动的感觉。创业后，凌天格发现很多时候自己做主，而且他的想法有时候会和父亲不一样。比如在管理方面，他就认为需要和谐合作的公司，架构越简单、越交换越好。所以公司30多人了，他也没有设置专门的管理岗。至于需要招人、融资，他都得优先这些00后没有正式工作过，他们是从大学校园直接离开专辑公司，没有机会体验大公司复杂的管理架构，这意味着很多东西需要在实践中学习，他们需要摸索出自己的解题方法。一位投资人评价胡雅婷：经常在一些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判断，有点反常识。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胡雅婷不是传统印象中的强势CEO，她才23岁，才柔弱胡雅婷的办法是用OKR，她把任务拆解得非常细，细到直接可以分包出去，谁都对结果影响不大，“这样交付会很吵，少了很多工作情绪上的事件。”她对「定焦」说，不是逼着自己学习如何当一个强势的领导，而是直接放弃传统，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定位。「定焦」在多 00 后创业者身上都发现了这种特质，他们有自己的喜好，不会把自己强行塞进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东西里。胡雅婷调侃：“我怀疑我去上班的话，可能就是整顿职场的 00 后，因为很多的固定规则和评估我是无法适应的，所以只能选择开始每一代创业者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80后、90后赶上移动互联网的红利，00后正在迎接AIGC的红利。虽然这个红利还包括萌芽期，但它代表了未来。新一批伟大的创业者，也许会诞生。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最后是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