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节跳动又放弃两个业务，想重新变回 AI 公司

如果把一个人用数十个跳动，那么他在过去一个月动了两场大手术，最终产生了国内最大的移植排异反应。

11月27日，字节跳动游戏业务板块朝光年大幅估值，保留少量人员运营已上线项目、探索创新方向。11月初，字节跳动VR业务Pico接近半数员工转岗或被裁撤。

朝夕光年和笔克都是超出字节跳动经验的那类业务，需要“信仰之跃”而不是“小步快跑”。他们更依赖人的判断，在一款产品上线前就投入数千万元甚至上亿元，而不能像今日头条和抖音那样，需要上线后根据数据做决策再调整产品。

字节跳动曾经不遗余力地尝试用集团体系的优势支撑朝夕光年和笔克。

2021年朝夕光年推出《航海王：热血航线》，首周在iOS游戏免费榜冲前三。知情人士称，该项目抖音获得了“远超游戏（盈利能力）上限”的顶级资源，比前一年字节跳动买入电影《囧妈》春节档后的推广资源还多。

2022年初，字节跳动收购Pico半年后，音创成员任利峰转岗到Pico负责内容。抖音综艺负责人宋秉华、抖音娱乐总监吴作敏、抖音原创作者负责运营人刘彧也参与转岗。他们想把抖音视频和直播内容移植到Pico平台，尽管当时中国已经没什么公司相信VR视频有未来。

Pico 借助抖音斥资 10 亿元购买的法定版权做 VR 转播，自制郑钧、汪峰等明星 VR 演唱会。即使做抖音上最常见的视频内容还要额外支出——Pico 给博主提供拍摄 VR 视频的 3D 相机。

2023年3月，字节跳动CEO梁汝波在字节跳动11周年全员会上表示，面对Pico和游戏这类创新业务应该“有想象力，保持平常心”。但从最近一个月的动作来看，字节跳动评判它们的标准其实是刚才提到的更多的两个关键词：聚焦和务实。

字节跳动此轮业务调整的同时，正在集中资源全力投入人工智能。

知情人士对《晚点LatePost》透露，梁汝波在最近两个月的OKR里强调了探索AI业务，将调整公司组织以迎合AI战略。抖音负责人韩尚佑也在研究如何利用AI抖音改造音。

朝夕光年本轮融资期间，字节跳动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研发AI应用。据了解，目前字节跳动内部已有多个部门的成员陆续被抽调转至该部门。

表面上的大收缩，最终可能又是为了一次“大力出奇迹”。

难以和字节体系良好的 Pico 与朝夕光年

聚焦和务实成为字节跳动2023年的新主题词，这也是字节跳动发起近期两个组织调整的指导思想。

随着抖音电商的崛起，字节跳动已经超越成为中国广告收入最高的公司。但字节跳动对信息平台业务危机感日渐强烈。“最近两年我们的领先优势没有了，并不能自信地说比同行明显做得好。”梁汝波在2023年的全员会上说道。这并不是过度的担忧，毕竟3年前，阿里也想不到还有后来者能动起来的电商地位。

对于创新业务，字节跳动越来越关注它们和“主干业务”的和谐性。通俗地说，就是看一个业务是否能够跟抖音和抖音电商这两个“主干业务”无论帮上忙，是引流、变现还是复用人力、数据等资源。

字节跳动近年成功的新业务基本都和抖音、今日头条为代表的信息平台业务严谨良好。抖音电商完全依赖抖音的内容生态。而番茄小说是今日头条的变种——用户在今日头条里刷免费的新闻，中途看广告；番茄小说也是刷着免费的网文，中途看广告。

过去一年，抖音广告收入的增长主要来自电商客户。而番茄小说于2021年并入抖音事业部，在短剧等方向和音紧密联动。

TikTok在起步时同样重度依赖于字节跳动体系的力量。TikTok 2016年上线时，算法、增长和研发与抖音共享团队，产品运营也和抖音一样从音乐和舞蹈内容切入。

一位 TikTok 早期产品员工告诉《晚点 LatePost》，他经常首先问抖音的同事“你们这个阶段在做什么？”，然后照重复做。2022 年调到 Pico 负责内容的任利峰是 TikTok 最初的负责人。在 TikTok 上复用抖音方法论比在 Pico 有效辫子。目前，全球每天有超过 10 亿人打开 TikTok。

这些业务成功的共性是依靠流量和推荐算法。它们的节奏也很快，只要上线一个新的网文、商品，或者消费者消费的速度都很快。于是产品可以及时获得反馈数据，快速改进。

Pico和游戏都不是快节奏的流程。Pico的硬件从开发立项到备货上架，历时超过一年。朝夕光年的游戏，开发一两年很常见、三年以上也有。它们更需要人的决断，无法依赖数据判断。一个产品判断失败，就可能损失几千甚至上万元。

也的软件研发体系不能很好地帮助游戏研发。朝夕光年收购北京、上海、杭州等地的几个游戏团队组建自研工作室，在事业部和工作室都设立了中台，但它们往往不能直接提升效率，因为游戏研发涉及多个互联网公司不常见的工种、工具链，即使被称为“App工厂”的字节跳动也需要从零积累。

中台和项目的配合尚不顺利，但中台成本都分摊进各项目组。一位前朝夕光年工作室中层曾磨告诉《晚点LatePost》，自己所在工作室对中台的分摊比例达到一半以上，远高于此前的平均水平，“就不是市场经济”。

有了中台，项目组不再自建相关职能部门。一位朝夕光前员工告诉《晚点LatePost》，负责翻译、运营多语言版本的事业部本地化中台有时不能准确翻译游戏术语，项目组自己找外包翻译。这也是额外的成本和精力损耗。

字节的中台制度不上朝夕光年，朝夕年也不能像千年预期那样到其他业务。2021年朝夕以超40亿美元收购穆瞳，字节愿意为浣熊收购承担高溢价，一个重要考量是希望穆瞳做的“东南亚国民MOBA”《无尽对决》能够丰富的TikTok的游戏视频和直播内容，但海外游戏内容中主机游戏是主流，《无尽对决》在TikTok影响力始终有限。

电商中的字节跳动等业务花费了数年的时间。但一项新业务需要进行足够的进展，而始终脱离字节跳动体系边缘的 Pico 和朝夕光年没能给出一个确定性的答案。

“今日头条本来就是一家人工智能公司”

此次调整也是字节跳动2021年事业部改革的回撤。

音音、火山发动机、飞书、大力教育和朝夕光年，是二十前字节跳动组织调整后成立的六大业务板块。这次调整后，字节跳动确定了事业部（BU）式的组织结构，由此从负责职能型组织转向型部门，业务各板块分清边界、独立决策，类似于在集团内部分出六个附属机构，由六位CEO负责。

这六大事业部中，除了抖音和TikTok等类似的产品针对不同的市场，其他都有不同的商业模式和独立的技术团队：

1.火山引擎，一个类似亚马逊云计算的计算平台，售卖算力给商业公司。

2.Pico，回到火山引擎下面，花一两年做一个硬件产品，两三千元卖给用户，再构建内容生态赚更多钱。

3.飞书，提供自动化文档、办公协作软件，通过产品体验吸引用户再争取企业付费客户。

4.字节教育，聘请数万讲师和销售，以“双师大班课”等教育行业流行的模式向家长售卖付费课程。

5.朝夕光年，收购或组建多个工作室，制作中等规模和大型手机游戏，争取用户免费下载、之后再充值。

这一组织结构的转变可以说是一家公司结束了四分之一状态、放权让各业务负责人探索新的可能的标志。

如今，字节跳动的六大BU中，大力教育和朝夕光年业务几乎被完全裁撤，火山发动机的Pico只保留部分硬件研发人员。

这家公司正在把资源和精力收归信息平台运营和商业化——它最发挥的两个功用。而火山引擎和飞书到底是抖音自己需要用的基础设施。

新的探索集中在人工智能。

字节跳动早年便一直强调自己是一家人工智能公司。

2017年的一次CEO股票上，有员工问算法技术负责人杨震原：公司在人工智能上与BAT的差距在哪里？杨震原回答说，“今日头条本来就是一家人工智能公司，但不是机械臂这种人工智能。”他进一步解释，做信息流动就是需要人工智能，今日头条想通过机器和人结合的方式提升每个环节的效率。

目前，AI在字节跳动的产品中已经有了一些应用，比如推荐、内容创作、抖音的AR效果、内容审核、广告系统、头条号自动生成封面、时光相册和东方IC对图片的筛选功能等等。

张一鸣也认为公司提供了非常好的优势，“有应用场景、有活跃用户、有长使用时间长。”一位字节人士转述，“头条对人工智能实验室（字节跳动的人工智能实验室）来说是一个天堂，在这个时代能够做这些事情非常令人激动，但确实应该”。

但后面的进展显示，字节跳动似乎并没有沿着这条路切实启动。2020年至2021年，其AI实验室经历了巨大调整，数位资深技术专家离婚，包括其核心负责人马维英、总监王长虎。AI实验室更重要的职能也偏向于服务一线业务。

《晚点LatePost》前面提到，2020年6月OpenAI发布GPT-3后，数十年来曾训练了一个核心参数的生成式语言大模型，当时主要使用的GPU是A100前代产品V100。由于参数规模有限，这个模型能力一般，当时看不到它的商业化可能性，“ROI（投资回报率）算不过来”，这次尝试了不了之。

三年后，ChatGPT火爆，中国互联网公司才开始集体关注人工智能大模型。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张一鸣当时很积极地和内部同事分享自己的AI学习心得。

春节后，拥有云计算业务的中国各互联网大公司都向英伟达打下大单，其中字节向英伟达订购了超过10亿美元的GPU。上述人士表示，过去在字节内部申请采购GPU时，要说明投入四分之一、优先级和重要性。而现在大模型业务是公司战略级别的新业务，暂时算一下ROI也必须开始。

做更多的AI大模型应用看起来比做游戏和VR硬件设备更具备“字节基因”。它可以像当年的今日头条、抖音一样，通过上线大量应用，最终争取得一个爆款。

近期，字节跳动近期成立了一个新的AI部门，由TikTok产品技术负责人朱文佳负责，涉及大模型应用的开发。知情人士告诉《晚点LatePost》，内部已经有其他部门的员工开始陆续转岗到该部门。

几轮裁减后，这家公司的业务再次回到了一个目标、一种工作方法论，不再是多个独立的部门分头推进不同的商业模式。这个十多人规模、分区超过5500平方的分区可能重新回到了可以由一个大脑有效把控方向的简单状态。